员工用公司官微公开举报老板“跑路”,这样的剧情不只是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

10月30日,北京云鸟科技有限公司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该公司的微博运营人员使用官微账号声讨自己的老板,表示云鸟科技已经宣布破产清算:“……几个月的工资一分没发……大家都快去告韩毅!”

(图/云鸟科技官微截图)

韩毅是云鸟科技的CEO,也是被这条官微“追讨”的主角。据其个人简介,他是一名连续创业者,身兼数职,包括但不限于微博易、魔龙国际的创始人兼CEO等。据企查查信息,其任职的企业多达20家,直接或间接控制的企业更是超过了40家。

云鸟科技是一家物流领域的互联网公司,曾先后获得四轮融资,投资方包括红杉资本、经纬中国、金沙江创投等,在2019年曾以70亿元估值位列《2019胡润全球独角兽榜》第264位。它的业务覆盖广泛,包括了同城配送、货车租赁、共享物流、司机培训等,堪称是“物流配送领域的58同城”。企查查显示,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于艳杰,但大股东、实际控制人、最终受益人均为韩毅,其持股比例为17.07%。

由于资金链断裂,公司破产清算,老板被员工讨薪、用户讨债的事情并不少见。但除此之外,韩毅还陷入了“非法集资”、公司强迫兜售理财产品的指控之中。

“韩毅单方面宣布破产以后,现在拖欠全国员工的工资、上万名司机的押金和服务费,以及向员工集资的应该还有1000多万元。”一位云鸟科技中层管理人员称,据他估算,公司的欠款差不多已超过1亿元。

物流领域的“ofo”

在云鸟科技的官微发布的上述微博,迅速引发了网络上的热议。但截至发稿时,云鸟科技的管理层也并未就此事发声。

在外界猜测云鸟科技到底发生了何事时,在这条微博下,有很多自称是云鸟科技的员工留言称,公司已经长达数月没有发工资了。

一名自称是云鸟南京的员工在微博上表示,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拿到工资,“合同不解除,工资不给,要求强制签工资分期发放协议,但国庆期间公司突然人走楼空,对外称是搬家,实则是跑路”。同时,还有不少自称是徐州、重庆、武汉、昆明等地的云鸟员工留言称,自己同样也多月没有领到工资了,但公司已突然宣布破产清算。

云鸟科技诞生于O2O概念鼎盛的2014年,号称要打造“同城供应链配送”的互联网台,为B端客户提供区域和同城配送服务。但它此后的发展故事,也堪称曲折离奇。

云鸟目前公布的四轮融资,均发生在2018年以前。2018年似乎也成为了云鸟发展的一个分水岭。之前,它是被认为是同城配送领域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屡屡见诸媒体报道;但在那一年之后,它在对外营销上突然“失声”,好像从大众视野中消失了一般。

对此,业内有一个广泛流传的说法是,云鸟当时遭遇了资金链断裂,一度濒临倒闭。但其背后的缘由和当时的真实情况却至今未能确认,对外界来说仍然是个“谜”。

一位云鸟的早期员工告诉AI财经社,2018年云鸟的“消失”,其实是受到了ofo的拖累。“当时,云鸟和ofo在全国范围合作,作为小黄车车辆调度城运的供应商,因ofo的倒闭直接被拖欠了过亿元款项。”之后,云鸟不得不战略收缩,断臂求生。“从原有的30多个城市分部,瞬间收缩到只剩4个。”

但无论如何,云鸟科技和韩毅之后还是继续试图在物流领域大展拳脚。从2019年的9月开始,“脱胎换骨”的云鸟开始推行新的业务模式“梧桐共享”,这是基于“共享经济”理念打造的城运服务模式。

一位厦门地区的云鸟科技员工也对AI财经社表示,公司的厦门分部此前曾遭裁撤,新的厦门办公室是2019年9月才重新设立的。

但据了解,城运项目开始施行后,司机签订的协议,都是签到了由韩毅担任董事长的驿路星辰(北京)科技有限公司旗下。企查查信息显示,韩毅同样为驿路星辰的最终受益人。

这也意味着,驿路星辰成为了云鸟科技的业务运营主体。据云鸟员工透露,员工被设定指标认购的“互利筹”金融产品,款项也是转至驿路星辰公司的账户。

除了员工欠薪之外,也有司机反映,其被云鸟科技台收取的加盟费和押金等,现在无法退还。

据了解,要加入云鸟科技的城运台,入驻货车司机需要缴纳4000元的加盟费,每次派活从运单里按照8%计算抽成,这些费用直接从加盟费中扣除。该台承诺,3个月后,无论任何原因,司机都可以申请退还这笔费用。但现在,大量货车司机在协议期满后发现:钱要不回来了。

一位正在寻求维权的河南司机告诉AI财经社,他在今年7月份左右从抖音上看到了云鸟的广告,本着信任这家台的原则,想着不如缴纳加盟费试一试,但事与愿违。“一趟货也没拉成。”该司机称,到10月他申请退款时,当地已经找不到这家公司的任何联系人,“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10月31日,一名同样寻求退款的江苏籍货车司机,被仍“未离岗”的云鸟地区负责人拉到了一个维权群中,而他也发现,自己加入后,该群的成员从几个人迅速增长到了超过200人。群里所有人的欠款加起来,“估计有80万-100万元。”这名司机说。

而这个维权群的组织者是吴青松,他对AI财经社说,自己是留下来“善后”的,他与当地司机的接触沟通最多,所以决定帮助司机快速联结起来维权,“与时间赛跑”。而他自己也被云鸟拖欠了3个月的工资。

根据向云鸟科技维权的司机反馈,云鸟多地办公室已人去楼空。部分地方留有地区负责人善后,但他们也大多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建议司机们寻求法律维权。

吴青松说,自己在云鸟投入热情、努力奋斗了一年,不久前还做了一次职位调整,薪资刚刚有所起色,就遇到了公司爆雷。他感慨说,最的经历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之前的ofo,没想到云鸟最终也走到了“小黄车”的结局。

云鸟科技为何崩溃?

被“绑到”云鸟这条船上的员工,讲述了自己理解中,云鸟是如何崩溃的。

据了解,今年6月,韩毅带领的管理层提出了新的业务模式,在公司内被称作“运营部模式”。过去,云鸟的司机签约是每个城市都集中于一个地点,但运营部模式试图摆脱以前这种模式的局限

“运营部模式的设想是,一个城市由只有一个点转为在多个仓区设点,每个点设置5个左右的业务人员,所有司机通过总部来邀约,但可以就签约。”一位不愿具名的云鸟前员工对AI财经社解释。

这个新模式先在北京试行了一个月,然后被迅速推广至全国市场。“光北京就开了几十个业务点。”但在这背后,是业务人员的数量需求激增,以及公司指数级增长的投入。

8月上旬的时候,云鸟全国员工数量还是1000多人。到了8月下旬,上述云鸟前员工说,简直是“翻倍进人”。他告诉AI财经社,比如云鸟的厦门分部,原来是28个人的人员编制,8月份被要求涨到52个编制。“下的死命令,给HR通知说,月底必须要招到编制的80%以上,才能获得这个月的提成。”

疯狂地进人、无节制地扩张需求,快速榨干了云鸟的账户。吴青松听一位北京总部关系极好的同事说,“9月底的发薪日之前,公司财务帐面上只剩2600多万元。”

钱不够花了。云鸟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走向溃败。

10月29日,一直到下班时间,吴青松都没有听到任何来自总部的异样消息。但第二天中午,一个来自核心城市的同事就告诉他说,早上城市负责人被临时喊去开了一个“VP级高管会议”,CEO韩毅在会上突然单方面宣布要进行破产清算。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震惊了所有人,包括参会的多位高管。

破产清算的消息很快在公司内部传开,官微小编随后发布了那条声讨CEO的博文。晚上9点,微博发布大约一个小时后,公司的财务总监退出了27个人的核心高管群。韩毅宣布,该高管群“从业务架构转为清算架构”。

(图/云鸟核心高管群截图,员工提供)

“无论是高管、员工还是司机,(知道后)都非常震惊。”吴青松告诉AI财经社,直到10月29日时,被欠薪的员工们从其他渠道获得的信息都是,韩毅会给出4个方案,但其中唯独不包括破产清算。

自破产清算决定公布之后,公司的员工就再难以联系上韩毅了。员工们开始纷纷从公司内部资料中,去扒自己“上当受骗”的证据。其中也包括韩毅“威逼”大家购买“互利筹”的聊天截图。

“互利筹”是云鸟推出的一款理财产品,而公司会将资金认购额度分摊到每个分公司,要求员工认购。一位云鸟科技中层管理告诉AI财经社,每个月都会向他们下达购买该金融产品的指标,要求月底前筹集上来,用作公司账面资金。

(图/互利筹相关介绍,云鸟内部员工提供)

另一名云鸟员工给AI财经社提供的一则统计表格中,显示了2020年11月云鸟各部门、各级主管互利筹相关资金的“上缴”情况。其中,“CEO及其他”、“人力资本运营中心”、“法务”、“产品中心”等部门指标达成率较高,超过了指定标准的6%到91%不等。

但是,大多数员工对这个“金融产品”表示抵触。而在公司宣布破产清算后,互利筹中的钱目前也无法提现了。

(图/云鸟员工提供)

联系不到韩毅,有云鸟的法务部门员工挖出了驿路星辰法定代表人于艳杰的身份信息和联系方式。身份信息显示其为女。AI财经社拨通了于艳杰的电话,接听的人是一位男,自称是于艳杰。

“现在正考虑重整一下。”他表示,“公司没有搞好,正在努力看怎么办。”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AI财经社通过咨询律师得知,公司资不抵债破产通常不构成刑事犯罪,属于民事纠纷,报警的作用微乎其微。至于互利筹的合法,上海正策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对AI财经社分析称,公司向员工集资,不属于非法集资的认定。“非法集资针对的非特定的人群,云鸟的集资行为虽然应该被认定是不规范的金融产品,但针对的特定的人群(员工),实际上很难认定为非法集资。”

云鸟科技留下了一个“烂摊子”。大量司机纷纷在社交媒体上表示已经报警;追债无门的员工在社交台上四处留言宣泄,指责韩毅涉嫌非法集资。

但在10月31日晚,云鸟科技的官微又发布信息表示,据员工爆料,韩毅和财务总监等高管,在广州又注册了两家新公司。

(应受访者要求,吴青松为化名。)

关键词: 物流独角兽 爆雷 云鸟科技 为何崩溃